被暴露的欲望

19世纪下半叶，库尔贝的《塞纳河畔的少女》、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等西方近现代绘画史中的大作次第登场。

然而，这些画在当时都引发了巨大的丑闻。

库尔贝《塞纳河畔的少女》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

引发丑闻的原因在于，艺术使人们直面“身体”这一问题。当然，与此紧密相关的服饰问题也浮上了水面。

何为“艺术使人们直面‘身体’这一问题”？

《草地上的午餐》中的男士都西装革履，女士却全裸出镜。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局部）

一直以来，并不是没有人画过女性的裸体。只是人们在画这些裸体的时候，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心照不宣的借口，比如她们只是神话中的女神啦、她们只是历史人物啦之类的。

然而在这幅画中，马奈却公然描绘现实中的女性裸体。

尽管据说画中的女士是职业模特或妓女，但当她把衣服连同内衣一起脱掉的时候，其雪白的裸体和周围的暗色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对比，闪耀出炫目的光芒。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局部）

马奈是最早以时尚为题材的画家之一，如果说时尚还是披着外衣的“欲望”，那么以直接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欲望”也没有逃过马奈的双眼。

《草地上的午餐》的描绘手法实际上非常传统，它是以马尔坎托尼奥·雷蒙迪绘制于16世纪的版画《帕里斯的评判》为母本创作的，而雷蒙迪的这幅画则来源于拉斐尔的同名作品。

马尔坎托尼奥·雷蒙迪 版画《帕里斯的评判》

尽管如此，马奈的这幅《草地上的午餐》在当时不仅不被人理解，还沦为大家的笑柄。

然而不妨将其与另一幅同年绘制却备受好评的作品——卡巴内尔的《维纳斯的诞生》中的女性加以对比。

卡巴内尔《维纳斯的诞生》

19世纪学究式的裸体画已经不能够表现人类真实的欲求和经验，所描绘的不过是没有生命的神像。《草地上的午餐》清晰地揭露了这一状况，宣告了和过去诀别。

同样，马奈发表于1863年的作品《奥林匹亚》也有同样的问题，画中的模特是高级妓女。

马奈《奥林匹亚》

马奈《奥林匹亚》（局部）

在社会的暗面中，金钱与肉体的交换早已是半公开的事实，但在当时西方社会的道德标准里，不去看这些事实，或者说就算看了也装作没看见，才是教养。

马奈《奥林匹亚》（局部）

因此，新兴富裕阶层的社会规范并不希望画家们将这些事实作为艺术直接呈现在这么大的画面上，并且还在公共沙龙中展出。

这也正是引发丑闻的主要原因。

穿紧身胸衣的妓女

马奈以身着紧身胸衣的高级妓女为模特的绘画作品还有《镜前》和《娜娜》。

马奈《镜前》

马奈《娜娜》

特别是《娜娜》，虽然在沙龙中落选了，却让很多人为之着迷，并引发了巨大的话题。

这幅画以当时在法国非常流行的日式装潢（屏风）为背景，画中身着蓝色紧身胸衣的高级妓女正在梳妆。

马奈《娜娜》（局部）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雇主模样的男子，但他的另一半身体干脆被画家从画面上裁掉了。

马奈《娜娜》（局部）

在这两幅画中，画家从镜子里反映的正面、背面、侧面三个角度描绘了女子穿着紧身胸衣的样子，这使得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紧身胸衣被穿在身上时的立体形态。

这些画连同劳特雷克的《瞬间征服》，都清楚地说明了紧身胸衣是穿在裙衬、短衬裤等贴身内衣外面的。

劳特雷克《瞬间征服》

马奈故意暴露了女性时尚的人工构造，揭露出现实的样貌。通过穿衣与裸体的对比，可见与不可见的并置被清楚地视觉化了。

这样的视觉化在修拉的画作《摆着姿势的模特》中表现得更加强烈。

画中左侧背景是修拉的大作《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背景中女子夸张的身体曲线和画中真实的裸体女子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修拉《摆着姿势的模特》

无论是马奈、劳特雷克还是修拉，他们画中的裸女不仅仅是对人类真实裸体像的描绘，更可以理解为是先锋画家们对当时时尚的批判性审视——他们通过描绘这些繁复的内衣，指出了当时时尚的人工性。

这些时尚中原本不应为人所见的部分，到了20世纪就急速消失了。从这个意义上看，这些19世纪下半叶画家的作品极具启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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