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知乎上看到这个问题，让我不禁想起当年高考时候遇到的一件事：

当年公布考场的时候，同班一个平时从未有过交集的女生满面含羞的对我说：真好，咱俩一个考场诶。

这句话让平时木讷寡言的我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心跳飙升，瞳孔放大，荷尔蒙爆棚，挠着后脑勺咧着嘴傻笑着：真巧，真巧，嘿嘿。

但其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因为学校即考场，所以公布考场当天下午我们就离校了，万没想到那位女生通过班级QQ群私信我：明天有时间吗，我有道数学大题不会，你能来我家帮我讲一下吗……

我看着后面跟着的那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不假思索的回了个“好的”

但当我第二天顶着吹了十几分钟的发型敲开她家大门的时候，瞬间懵住了。

客厅里坐着五六个人，应该都是她的亲戚，最主要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赫然在列！

我还在门口迟疑的时候，一位打扮时髦的阿姨（她伯母）率先起身，一脸热情的迎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热情的话语混合着潘婷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哟，你就是小X吧，真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斗志昂扬，扬眉吐气，气宇轩昂，昂首阔步，步步登高，高风亮节，节约用水（原谅我实在想不起当时那一大套四六八句是咋说的）……”

在我不知该尴尬还是该羞愧的时候，潘婷阿姨和那位女同学（姑且称之为小丽吧）一人一边挎着我的胳膊给我架到了客厅正中。

其他人也纷纷掐掉手里的烟头起身打招呼，让我有种去亲戚家拜年的错觉。

我求助地望着小丽：不是讲题吗？

小丽羞赧一笑，抱着她妈妈的胳膊坐到了沙发旁的小板凳上，而我被让到了上座，我们学校的老师（不带我们班，但是见过）坐在我身边，开始了接近半小时的尬聊。

期间从我的家庭构成，到我的学画经历，再到我的人生理想和规划，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要不是六月三伏，说不定已经要去看雪看星星了。

我盯着脚下的地砖心里万念俱灰：额错咧，额真滴错咧，额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如果额不来，额滴夫君（有点串了，抱歉）……

那半个小时真的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半小时，各种奉承之词不绝于耳，一顶顶高帽轮番轰炸，或直接或委婉的彩虹屁给我崩得四分五裂，六亲不认，七荤八素的。

在我明确表示如果不讲题我就要回家复习去了的时候，几人急忙开酒设宴，不由分说的又给我拉到了饭桌前。

女人们忙着做饭上菜，男人们忙着推杯换盏，举着或啤的或白的非要跟我半杯子茶叶水碰的叮当作响。

酒过三巡，我早已麻木，举着茶叶水跟桌上那些人五人六的长辈们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这时候，一直坐在我旁边的王老师（姑且称之）揽住我的肩膀，凑过那张酒红色的胖脸，大着舌头说：小X啊，过两天就要高考了。高考！可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是你们改变命运的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机会！是你们跳出这个矿区，如龙入海的踏板！一定要好好努力，为我们X中争气，更为你父母争挂光！

我强忍着他混合着利群烟和崂山啤酒的口气，一边点头附和顺带躲避他的唾沫星子。

之后他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小了三度，口齿也清晰了：我听说小丽跟你一个考场，还就坐在你斜后边。你说这不巧了吗，小丽他伯母是我姐，我呢也算是她的舅舅，我姨哥在咱们市教育局工作，负责咱们这个生源地助学贷款这块，他表妹夫啊，在省里……

绕了九转十八弯，他才说出最值钱的那句话：考试的时候，你别趴那么低，答题卡涂完啊，稍微往边上放放……

原本喧闹的酒局忽然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虽然一早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但是当我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表露出了拒绝：啊？作弊啊？这要被抓到……

“不是作弊，怎么能作弊呢！你看，你呢，是有远大抱负的，你是在北京学画画的人，你肯定要往北京考吧，小丽没你那么好的福气，她能上个省内的本科就行，这不嘛，X大的专业合格证已经拿到了，文化课只要350多就能稳走，跟你没有竞争。她平时吧，学习也很刻苦，也能考个三百五六，但是这丫头吧，心理素质不行，一到考场就紧张，脑子一片空白，你说要因为这个最后没走成，她多冤啊！”

“可不是说抄你的啊，就是你们互相对对，万一有个粗心马虎做错了的，也能互相提个醒，高考嘛，一辈子的事！”

“就是就是，你说这一个学校这么多人，偏偏你俩分到了一个考场，还离得这么近，这不是缘分嘛！”

附和声此起彼伏，这场本该暗地里进行的“交易”被他们拿到酒局上，冠上各种堂皇的理由和说辞，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我不答应反而是拖社会主义后腿。

酒桌上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几人先后放下酒杯叼起烟，翘起二郎腿撇着嘴，彼此心照不宣。那一声声打火机的咔哒声，仿佛是我最终审判的倒计时。

最后，我对上王老师飘忽不定的眼神：我只能保证我不挡着，她能不能看见就靠她自己了。

“好孩子，就等你这句话了。”潘婷阿姨笑得唇瓣都裂开了，残存着口红又混着油的嘴里接连迸出好些既押韵又朗朗上口的四六八句，可惜我一句没记住。

酒足饭饱后，众人抹着嘴一个个都非常开心，我实在不想再听四六八句了，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个地方。

潘婷阿姨又热忱地贴过来，得，最后一点残存的口红也被舔没了，潘婷的味道也被二手烟酒味替代：小丽啊，快送送你同学。要不你们顺便去镇上逛逛……

我全程都被她那颗亮闪闪的金属烤瓷牙上粘的葱叶所吸引，完全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些啥，只是看到小丽妈妈悄悄给小丽塞了几张毛爷爷，笑靥如花地把我俩送出了大门。

走出好远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小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挽着我的胳膊呢！

这亲昵的举动让我浑身不自然，毕竟在昨天之前我们还是走个照面都没打过招呼的交情，怎么就这样了？

我试着抽出胳膊：小丽啊，那个……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我妈说了，高考之前要买双新鞋，还得是红鞋，步步登高。你没买吧？”

“啊？没，没有……”

“那走吧，我姨家就有鞋店，平时我不好意思去，她总不要钱，今天你陪我一起吧。”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的大部分错误，都是从不懂得拒绝开始的！

因为没有拒绝小丽，我和她逛了一下午，浪费了一下午复习的时间，期间收获：一双红色的板鞋、几个碰巧遇到的女同学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老妈一顿铺天盖地连环催。

由于吃人嘴软，我也没敢跟父母提这件事，剩下的时间我照常复习，准备考试，小丽和其家人也是对我关爱有加，一天三次问候，真给我弄得有些飘飘然了。

开考之前，舍友还贱兮兮的问我跟小丽发展到哪一步了，合着那天下午我俩一起逛街的事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甚至被他们在私下里还传出了好多个不堪入耳的版本，而我有口难辩，不能说出当天的实情，只能任由他们玷污一个女生的清白。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不就是一场考试吗，值得一个女生豁出自己的声誉去做这种事？

这种想法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进考场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小丽的眼神。

考试期间我也曾试图“配合”小丽，但奈何监考老师眼神犀利，每次我把答题卡放到桌角的时候，都会被监考老师好心地推回来，并用草稿纸盖住。

小丽最终有没有看到我的答题卡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在高考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第二年我复读的时候换了一所学校，之前的毕业班同学也大都断了联系，只是偶然在同学的空间说说评论里看到她好像在省内一所大专学幼师专业。

我认为高考是神圣且严肃的，我们每一个参与者都有责任和义务去维护高考的公平性，对于那些企图通过苟且手段实现梦想的人，我只想说：你们配得上自己的梦想吗？

这种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硬要白嫖的言论，我也曾在空间看到过，最多一笑置之。

想当年又是鸿门宴又是美人计的都没能让哥们屈服，就凭你一句交个朋友就想白嫖我的学习成果，就想抄近道玷污梦想？

这个朋友，我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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