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河》

作者：张承志

青年沉沉地睡熟了,他看见前方出现了一条亮晶晶的冰面。

“黑龙江,我来看你啦!”

他看见白皑皑的雪原吞没了起伏的沙州,

“开冻吧,黑龙江!”

他喊道,“开冻吧,黑龙江！你已经沉睡了半年时光，你该醒来了！”

他举起自己的诗稿，在粗厉的风啸声中朗读起来。

“裂开你身上白色的铠甲，炸开你首尾的万里长冰，使出你全部的魔力，把我带到你的入海口吧！”

狂风卷起雪雾，把他的诗句远远抛向河心。

“我在额尔齐斯河就爱上了你的性格，我在永定河已经懂得了坚忍沉着。我东出山海关，穿越了整个松嫩平原和三江低地，我翻越了兴安岭，跋涉了万里雪原，我高举着自己的诗篇来找你！”

诗句正在胸膛里升华，在朗诵中完美，像一支支烈焰熊熊的火箭镞，猛烈地朝着那冻河射去。

“请你为我开冻吧！”

一声低沉而喑哑的、撼人心弦的巨响慢慢地轰鸣起来。整个雪原，整个北方大地都呻吟着震颠着。迷蒙的冰河开冻了。坚硬的冰甲正咔咔作响地裂开，清黑的河水翻跳起来，这河苏醒了！苏醒了！黑龙江解冻了，黑龙就要开始飞腾啦！

他感到自己正随着一泻而下的滚滚洪流向前挺进，他心里充满了神圣的豪情。我感激你，北方的河，你用你粗放的水土把我哺养成人，把勇敢和深沉、粗野和温柔同时注入了我的血液，在你的世界里我一定将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和战士。我感激你，北方的河。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正在继续获得着青春，他已经朦胧地读到了一首真正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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