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1904-2005)

1987年蒋天化代表黎明大学董事会

向巴金递呈名誉董事长聘书

2021年11月25日，是人民作家、原黎明职业大学名誉董事长巴金先生诞辰117周年纪念日。巴金自称“民友”（广义的民友，指黎明、平民、民生等五校的校友及朋友）。黎明前辈中，巴金小吴克刚一岁，与吴朗西、卢剑波、伍禅同龄。年龄相近，志向相同，他们于山河破碎的年代里自强不息、立志救国；于救亡图存中携手奋进、砥砺前行；于波澜壮阔的现代化建设中奋勇前行，为民族复兴伟业奋斗终生！时代精神融入他们的真挚友情中，历经岁月的沉淀，浓缩为一封封朴实无华的书信。本文将他们的来信，加上注释呈现，与读者们一起穿越时空，感受巴金和他的朋友们长达六十多年的真挚友情，缅怀先辈们爱国主义情感和奋斗不息的人格魅力，探寻“爱国、求真、自强、笃行、奉献”黎明精神的源头。

01

巴金致吴克刚

1947年台湾,巴金与吴克刚(后排右一)家人

1989年在上海华山医院看望巴金的吴克刚

信的内容：

克刚兄：

信收到，你写文章，我赞成。不过你要材料我没有。我长期生病，现在比和你在医院见面时身体更差了。过去的事，我大都记得，但是讲不清楚，也写不出来。你的文章，有人在图书馆看到复印件，我看你记不太清楚，趁早写出来也好，但也不必着急，身体健康要紧，首先得保持健康。

我在三天后将去杭州休养半个月，这是我女儿安排的，一连三年去杭州小住，对我身体都有好处。这一次不知怎样，我说是去告别，以后不可能再去了。

一九二七年二月我们在巴黎东站第一次见面，六十几年过去了，我受过你和惠林不小的影响，我们喜欢辩论，我也把你们写进了我的小说，能再吵一次多好！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不论是说或者写。请原谅。

祝

好！

芾甘

九三年九月廿六日

导读：

克刚即吴克刚，惠林即卫惠林，芾甘是巴金原名。1927年1月，巴金和卫惠林一同赴法国留学，船一抵达，吴克刚就接他们到巴黎的一幢公寓同住，从此三人结为终生挚友。1930年，吴克刚应泉州黎明高中董事长秦望山邀请，出任黎明高中校长，写信邀请巴金来泉州过暑假，同年8月，巴金在卫惠林陪同下来泉州在黎明高中住了一个多月。1989年4月吴克刚从台湾回大陆，专程到上海华山医院看望巴金。

1991年梁披云董事长等看望

莅校讲学的卫惠林（前排中）

下列片段摘录于吴克刚1992年12月为黎明大学编《巴金与泉州》所作《想念芾甘，兼及合作》：

“我与芾甘，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初次相会，岁月太久，已经忘了。只记得巴黎拉丁区那所老旧的公寓，五层楼上，三个小房间，芾甘、惠林与我，各住一间，月租一百法郎。……回到上海，芾甘专写小说，我则奉夜袭北军的闽南英雄秦望山之命，助他办学。请到汤文通、卫惠林、柳子明、杨人楩、李又观等任教，后来都成名教授。又观回国，任成均馆总长，那是韩国规模最大的私立大学。我在泉州，饮食不慎，得伤寒重病，所住医院，全体病患，完全死光，存活者仅我一个。这要功归于全校师生，日夜卫护。这条老命是他们不顾传染，费心尽力换来的。芾甘也来看我，受到感染，幸尚轻微。”

02

吴克刚致蒋天化

蒋天化(右)与吴克刚(中)在汉城

蒋天化（左）看望巴金

信的内容：

天化吾兄：

兹奉上巴金一信，改正我们最初会面的时地。他记性比我好，文笔也挺直，不应太悲观！

我需要的资料，只关于我个人的有关人及事。在泉州生了大病，大家照顾得太周到，得以未死，此事有关的人，如能写下一点，至为感激。

泉州有些老友的消息也想写进我的见闻录。有些印好的近信之类请赐寄为感。

在此天堂之中，一切都好，只是太闲，请常来信。

敬祝

健安！

弟 克刚

一九九四.一.十八

导读：

吴克刚（1903-1999），安徽人，社会学家、经济学家。1922年中国公学中学部毕业入上海大学。1925年赴法留学。1930年任泉州黎明高中校长，后历任福建省政府、台湾行政公署参议、台湾图书馆馆长、台湾大学教授。

天化即蒋天化（1918-2003），原泉州平民中学校友，黎明学园董事，负责编辑《黎明学园信息》，后任黎明大学董事、巴金研究所副所长。

吴克刚曾多次表示，在泉州黎明高中任校长时，因患严重的伤寒住院治疗，多亏师生的精心照护得以幸存。

03

吴朗西致盛子诒

吴朗西与夫人柳静

1989年盛子诒到华山医院看望巴金

信的内容

子诒兄：

您好！二日惠书奉悉。

知道学园基建地已确定下来，很高兴。

谢真兄早有信来，要我为纪念特刊写文章，天化也把您的嘱咐转告我了。

我得谢真兄信后，缅怀平中当日情景，每天写二、三百字，已勉强写成《忆平中》一文，现寄上。但我想到，现在特刊所需要的，是小结黎明学园两年来的办学经验，此文恐怕不一定合用。那就摘你最后一段如何。倘若此文可用的话，则望天化及当日平中其他同学给我订正文中记忆有误，并补上重大的遗漏之处，再请您和秋涛兄核阅决定。我近来没有照过像，日前曾寄给天化一张去年所摄的照片，现附上我和柳静前年所摄的彩色照片一张。请斟酌。但我的意思，还是不登照片为好。

我在1954年参加新文艺出版社工作到“文革”时止，历任新文艺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外国文学编辑室副主任。1972年因田中访华，把我从“五七”干校调到当时各出版社合并组成的上海人民出版社参加集体翻译《田中角荣传》等书。一九七四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退休。后来译文出版社成立，把我的关系转到译文出版社。我补领到上海译文出版社干部退休证，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上海译文出版社退休干部吧。我过些时候再给谢真兄去信，你去信请便中把情况转告他并代我向他问好。

祝

你全家及学园朋友们健好！

朗西

5.13（1983）

导读：

吴朗西（1904-1992），重庆人，笔名静川、文林等，出版家、翻译家，1923年中国公学中学部毕业。1925年10月赴日，在上智大学攻读德国文学。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弃学回国。曾在上海立达学园、泉州平民中学任教。继编辑《美术生活》，创办《漫画生活》后，1935年与友人创设文化生活出版社。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在出版部门工作。1952年加入民主促进会。1981年初泉州黎明学园成立，吴朗西先生受聘为学园董事。令人感动的是，他虽患有帕金森病，仍坚持用颤抖的手写信倡议学园成立流通图书室向社会开放，并率先寄赠了自己珍藏的全套百衲本《廿四史》820册连同檀木书柜，还积极发动文化出版界朋友为黎明学园捐赠书籍。

谢真（1913-1990），原黎明高中校友，曾任罗源县长、连江县长、台东县长，离休时为光泽县政协副主席，1980年参与发起创办黎明学园，后任黎明大学常务副董事长。

秋涛即苏秋涛（1908-1985），平民中学首任校长兼董事长。

04

卢剑波致蒋天化

卢剑波(1904-1991)

1987年10月巴金在成都与卢剑波(右)会晤

信件的内容：

天化同志：

很久不通信了，前接谢真同志信，不久，便接到惠寄的“信息”，非常高兴。因为黎明的成就与发展，无时不在念中。谢真兄又曾告诉将成立黎明大学，更使人兴奋。今读过总第六期各文，其中数十年前旧友姓名，历历见诸纸上，恍如晤时。朗西“忆平中”一文及芾甘侄女笔述芾甘所提，吴克刚、卫惠林、陈范予、袁国钦、叶非英、陈洪有，以及伍禅、陆圣泉、陈瑜清、柳子明、郭安仁、姜种因、姚禹玄、陈君冷、梁龙光、黄金瑞等，半世纪前都和我有过面谈与书信往来。而秦望山先生则是我在上海时，为我的弟弟卢剑长在武汉为蒋介石之行营参谋长（代蒋）所逮捕囚禁，行将被处决，彼时我曾函电望山先生，以该参谋长是望山先生之学生，望山先生慨然允诺，舍弟果得释放。今知望山先生之哲嗣均为黎明的热心支持之董事者，则烦代为嘱名致意为感！

黎明开办世界语班，且诸同志之习世界语者又为泉州世协、晋江地区世界语学会之同志，亦烦致意。

忆往昔曾烦蔡季昕同志代将所赠旧书寄泉，当荷登录，或亦有用也。

信息以及各期亦希惠赠。

祝

学园事业繁昌！

卢剑波

八月四日（1984年）

自四川大学历史系

P.S 我还记得杨人楩、胡迈，以及日本岩佐作太郎均在泉州教过，袁国钦同志当还想得起。

卢剑波部分赠书

导读：

巴金心中的“中国甘地”、中华全国世界语名誉理事、四川大学教授卢剑波一生不曾来过泉州，但他的大名却出现在泉州平民中学校友名单中，并于1982年寄赠黎明学园书刊数百册。这是为什么呢？卢剑波的两封来信为我们揭晓了答案。原来，上世纪30年代初，泉州黎明高中、平民中学的董事长秦望山先生是卢剑波弟弟卢剑长的救命恩人，而卢剑波因要在上海负责妻、弟弟们的生活无法来泉州工作，但六十多年来他始终以“民友”自称，心系泉州朋友们的事业。

吴克刚、卫惠林、陈范予、叶非英、郭安仁（即丽尼）、姜仲因、姚禹玄（即张庚）、陈君冷、杨人楩、胡迈，均为黎明高中教师。

陈洪有，广东新会西江乡村师范学校校长，1933年5月陪同巴金第三次来泉州。

梁龙光(1907-2010)，即梁披云，著名教育家、诗人、书法家，泉州黎明高中首任校长，黎明职业大学首任校长兼董事长。

伍禅、陆圣泉、陈瑜清、柳子明、袁国钦、黄金瑞，均为泉州平民中学教师。

望山，即秦望山(1896-1971)，泉州黎明高中创办人之一，黎明高中、平民中学董事长，曾任国民党晋江县党部负责人；其哲嗣秦长江为黎明学园创办发起人之一。

蔡季昕，晋江人，原平民中学校友，成都第13中学教师。

信件2

信件的内容：

天化同志：

来信暨贤伉俪近照等均收到，谢谢！

我近年没有照像（只半身一寸脱帽的外）。须待二月尾四川大（学）上课后方得照好，然后寄呈左右。

范天均同志回忆，我是凭我的亲身经历及记忆加以更正，当时上海A同志不少，似乎民锋社或少年A的人数是少数。毕修勺他们也不见得加入以劳大的一些同志为基本成员的上海A同盟。我们少数人的某些主张，颇为许多同志所不同意（如革命周报一些人，以及甚至如杨人楩等，且不说沈仲九了），以为我们是布尔什维克化了，当时浙沪司令便以此为题目，对我们的出版以及个人施加威胁。

可惜惠林、芾甘都不能写回忆录了。

即以我们之同时又是Esperantor人而言，近来全国世协（世界语出版社）侯志平同志写有中国世界语运动也写进了一些，但颇不全。

我当时以妻、弟弟们在上海须我写文维持生活，否则我也会到泉州来的，可惜未果！

匆复，即颂

春禧！

在泉同志烦代问好！

卢剑波

一月卅日(1986)

导读：

范天均曾是泉州平民中学教师、世界语者。

沈仲九（1887-1968），浙江绍兴人，先后任教浙江一师、湖南一师、上海中国公学、上海大学、上海劳动大学，协助匡互生创办立达学园，与学生吴克刚、梁龙光、吴朗西等关系密切。1955年被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

毕修勺（1902-1992），曾用名郑绍文，浙江临海人，著名翻译家。1920年留学法国，5年后回国与匡互生、叶圣陶、夏衍等共同创办了上海立达学园和劳动大学，兼任上海《革命周报》和《民钟》主编。他曾帮助巴金办理赴法留学护照。新中国成立后任上海文史馆馆员，兼任上海师范大学外国文学研究室客座研究员，是我国最早翻译法国作家左拉作品的学者。其子毕克鲁先生将其多部左拉译作赠送黎明大学。

1989年蒋天化（右）和单复

在上海拜访毕修勺（中）

毕克鲁(毕修勺之子)赠书

05

伍禅致蒋天化

伍禅(1904-1988)

1981年5月伍禅董事访问黎明学园

上世纪80年代初巴金与伍禅合影

信件的内容：

天化同志：

信和“民友”4期已收到。

关于《巴金书简》二辑征集一事，我很少与他通信，在过去几十年中，因生活变化大，经几次大波折，不仅友人来信，连书籍都丢失了。

不过有一人是大家不认识的，她就住在上海徐汇区武康路6弄4号楼4室（或复兴西路34号七楼张蕾转），她原名张琼英，现名张弘。砂捞越出生的归侨，三十年代中期她在海外就喜欢巴金的小说，并和巴金通讯，于1937年7月间回国，她原要巴金去接船的，因某种原因，巴金托我去接她。抵沪后，入暨南大学学习，“8.13”事变，她随同学辗转至南昌，到新四军总部，加入文工团 ，随军转战大江南北，一直和巴金有通讯，巴金都回信鼓励。这些信她大概会保存。希望你转告编者和她联系。

祝

好！

伍禅

1988.6.12

导读：

伍禅，原名伍赞天，广东海丰县人，马来西亚归侨。1925年留学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九·一八”事变后回国，任教上海立达学园，1932年夏赴泉州平民中学任教。1935年与吴朗西等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后去香港、南洋。曾任《沙捞越日报》编辑、古晋中华教育会主席、中华公报社社长、诗巫中华中学校长等职。1952年被英殖民政府驱逐出境。回国后先到广州后到北京工作。1956年加入中国致公党，任致工党中央副主席。

1980年泉州黎明学园筹建，伍禅任董事，1981年5月亲临黎明学园访问，先后购买了陆续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10册，并逐本亲笔题签寄赠黎明学园（黎明大学）。

伍禅赠书

张弘，原上海侨联秘书长，离休干部，马来西亚归侨。1935年因阅读小说《家》开始与作者巴金通信；巴金当时在日本游学，辗转收到信后给她回信。张弘称巴金是她当年的长兄和导师，是巴金为其“发放”了回归祖国，走上革命征途的第一张“通行证”。

张弘看望巴金

1989年张弘(左一)与巴研学者合影

信件2

《伍禅夫人致蒋天化》

信件的内容：

天化弟：

卅日来信收到，关于你们最近经会议决定，拟将伍师置于敬师亭内尚留二幅匾额的位置之一，余下一幅是留给巴老的。阅后，令我非常感动与感谢！因为他晚年多病，健康状况很差，经北大医院多年治疗，才能活到八十四岁高龄。他很感激北大医院，嘱我将遗体无偿献给北大医院，不留骨灰，不留墓碑，我们每年唯有在遗像前誌念。想不到你们能在敬师亭给他一面留作永久纪念！这是他在祖国的土地上留下的唯一宝贵的纪念！而且又多是知交，他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会感激你们的盛情！我和孩子们也都感谢你的关怀和厚爱！

我家的电话号码为：66182504，匆草，

祝

健康！

慧英 草复

1999.12.6

附去捐献证明书一份

导读：

伍禅夫人陈慧英，浙江人，平民中学校友，原平民中学教师陈瑜清的侄女，1935年任文化生活出版社校对，1937年与伍禅在上海结婚。

伍禅夫人陈慧英(中)

1996年4月旅居台湾的泉州平民、民生校友们在黎明大学新校区旁捐建了一座敬师亭，黎明大学董事长梁披云亲自题写亭字匾额。亭的四面嵌有秦望山、苏秋涛 、叶非英、杨春天老师的生平事迹石匾。从陈慧英来信中得知，1999年底敬师亭增加了伍禅先生的生平事迹石匾。当时巴金仍健在，尚余一位拟留给巴金。

2021年清明节黎大师生

在敬师亭举行纪念活动

特别鸣谢：

蒋天化哲嗣蒋纪萱先生捐赠的信件与照片！

来源：图书馆 戴莲治

排版：图书馆叶剑金

初审：官微工作室 张艳凝 洪佳妮

二审：宣传部 陈婷婷 吴彩云

终审：宣传部 魏婷婷